身后事也许令一些人因各种原因避而不谈，但随着观念开放、遗产官司愈加普遍，越来越多人对此不再避忌，也不介意有生之年先立好遗嘱，免除后人为此陷入纷争。

执导男同电影《叔·叔》的香港导演杨曜恺，最新编导作品《从今以后》，除探讨女同与社会家庭息息相关的课题，也聚焦同性情侣的身后纠纷及被漠视的权利。

电影入选今年柏林影展大观单元，荣获该展泰迪熊奖最佳剧情片；亦入围今年金马奖最佳剧情片、最佳导演、最佳女主角、最佳剪辑。

女同电影，爱情不是重点

本片叙述一对同居40余年的暮年女同Pat和Angie，生活自在写意。

Pat与兄嫂、侄子侄女感情极好，家人也都接受其性向，一家人相处融洽。

Pat某夜骤逝，独留于世的Angie伤痛尚未抚平，已陷入遗愿遗产纠纷，与“家人”的多年情份备受考验。

《从》虽是女同电影，却不在同性爱情上大做文章，反着墨于现实课题，描述女同在生活与法定体制上，可能面对的各种孤立无援。

影片闲话家常，平淡似水，却从一份由始至终的娴静温柔中，展现女性在面临挑战时的刚毅坚定，无论爱情、权利、价值观都明确不忍，年龄不是问题，内核为不折不扣的时代独立女性才是关键。

电影开场一幕花好月圆的合家团聚，谁会想到，这三代同堂天伦之乐，会在当中一人离去后，面临分崩离析。

餐桌上、厅堂中欢声笑语、一室温馨，最终在现实考量下瓦解，情义的脚步在人性自私面前，再也无法立定站稳。

人走茶凉，再尴尬也得后退

首先是Pat生前希望死后海葬，但她直属亲人不以为然，嫂嫂还卖力找来风水师，一轮批算解析，断定逝者骨灰安放庵堂为佳。

即便Angie坚持爱侣遗愿，没有白纸黑字，无异于死无对证。

Angie既缺乏法定身份力争，孤家寡人亦斗不过团结一致的Pat家人，在风水师一句情勒意味浓厚的“安放骨灰塔有利后代”，Angie再要争取的权利，基本可说荡然无存。

上香时，风水师对排众而前的Angie一句“你是亲友不是家人，让家人站前面，亲友站后面”，逼得与逝者40余年的同居伴侣无奈后退，而日常亲昵相处的一家人，对此尴尬情景静默不语，印证那句俗话：人走茶凉。

遗嘱不立，遗愿可能面目全非

殓葬方式先输头阵，接下来戏肉上演，Pat和Angie同供同住的房子全在前者名下，Angie不具任何拥屋权，按法律规定分配遗产，Angie不得再继续留住。

这是更典型的身后事纠纷，只因逝者生前没立好遗嘱，对Pat而言，房子同属两人，她死后自然留给Angie，但理所当然和一厢情愿，在无情法律上毫无立足点，只要后人拿着律法当令箭，逝者没有官方证明的遗愿，最终很可能面目全非。

加上两位主角没有法定婚姻关系，Angie于法律上只是Pat家以外的一个外人，连上诉的筹码都欠奉。

（其实当初只要她们到承认同性婚姻的国家取得一纸婚约，就可免除这许多后续纠纷）

在不被承认的法律面前，同性权利被剥夺殆尽、一文不值，哪怕当事两人有多深爱彼此。本片对此诠释虽似轻描淡写，实则淋漓尽致，思之不免嗟叹。

事实是Pat早已草拟遗嘱，屋归Angie所有，奈何遗嘱一直没正式签名，只为一个简单不过的理由：应该没这么快归西，可以再等等。

结果这一等，等出了个做梦也想不到的遗憾。

和睦共处，心底在嫉妒

Pat的兄长其实很疼爱妹妹（从他悼念妹妹时忍不住掩面哭泣可看出），对妹妹性向及与同性伴侣同居之事似乎毫不介怀，但在妹妹过世后，态度明显有变。

是否一直以来表里不一，难以断言，贫困应该是关键。

他与妻子长期生活拮据，妹妹则衣食无缺，看在好心的妹妹一直对他和家人照顾有加，即使对同性有意见，也不好明言，但妹妹过世后，就无须再隐藏。

Pat的嫂嫂表面一直都与这对女同家人和睦共处，但最终还是说出了深埋多年的心底话：她嫉妒Angie。

在她天天都要为他人打扫清洁埋头苦干的时候，她无法不嫉妒Angie日子过得好，无法不嫉妒Angie无须为三餐烦恼，更无法不嫉妒Angie不用为养活孩子忧心发愁。

冰冻三尺，Pat的兄嫂或许由始至终都和Angie的父母一样，一直笑脸相迎，其实心里一直无法接受。

软硬兼施，为他人还是为自己

Pat的侄子Victor和侄女Fanny，站在年轻人立场，确实更能接受同性关系，也更能体会Angie被迫退让的不忿与无助，可惜一到利益关头，终究免不了向自私低头。

Fanny向Angie坦言小时候受她们俩照顾是最快乐的日子，博取共情之后，即建议Angie卖掉房子，钱分4份，至少有份。

乍听是为避免Angie什么都得不到，实则是Fanny自己想得那1/4份。

Victor更虚伪，在Angie面前一番哭诉，说很能理解她心情处境，并信誓旦旦一定为她争取住屋权。

转头他老爸到访，诉说Victor想结婚，道德绑架、软硬兼施逼Angie让出房子成全侄子。

最可恶的是觊觎现成房子的Victor自己不敢面对，没勇气直面说出心中所想，躲在车里推老爸去当坏人。

累了以后，放弃也算释怀

Angie一来孤掌难鸣，二来兴许看清人情冷暖后真的累了，最终放弃争取房子。
海葬无法完成，但象征性执行，也算圆了爱侣遗愿，释了心怀。

最后的回忆亲吻一幕，浪漫中宣示：即便法律不承认，俗世不接受，只要心中认定，爱就是永恒。

本片英文片名为“All Shall Be Well”，导演说是源于曾劝说一位同志早立遗嘱，但对方表示无须多虑，家人已有默契，到时自有妥善安排，all shall be well。

是的，我们都希望all shall be well，也认定必然如此，但理想和现实未必零距离，只要有些微的差距，都可能让我们措手不及。

All shall be well，no buts。若有，亦终将能风平浪静，海阔天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