洪申豪
从青春躁动的透明杂志,到温柔和缓的个人演出,再后来迷幻飘渺的 VOOID,洪申豪始终以音乐回应这世界,并尝试与自己对话,而歌迷始终能在他清亮的嗓音与纯粹的歌词之中找到共鸣。 二十年来他经历不同身份的转换,不可避免面对伙伴离散,甚至需承受两派乐迷的负面言论。 十年前的他写下《一起吃锅的朋友》仿佛预料有些朋友只能陪他走一段时光,十年后小日子则想与洪申豪以这首歌一起回望过往,并从中找出某些对成长、别离的体悟与想法。
约莫十年前,透明杂志休团,我开始了个人的创作,那时想着要做跟组团时不一样的东西,也许是我自己才会有的心情,总觉得做出类似的作品就会像是背叛团员一样,所以相对于乐团的编制,我用比较简单的吉他为主,旋律上也有很大的区别。
我写歌时都是先有曲出现在脑海里,接着才将词填进去,在写《一起吃锅的朋友》,才即将满三十岁的我,当时不知为何已经有种预感,未来十年,人生会发生很多际遇,许多朋友会因为各种事情逐渐冲淡、离散,或者无法像往日那样常聚,《一起吃锅的朋友》就在这些念头里完成了,像我并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就会找人说的,许多朋友一段时间没碰面, 已经遗漏了生命中很多大事,那时的自己是希望着,大家即使遇上了种种境地,依然能找到时间坐下,聊聊彼此。
《Light Coral》已经是十年前的专辑,彼时我也刚遭遇过人生中很深刻的别离,现在的我再去感受这张专辑,过去的我像是在那之间感觉到了接着几年间各种波动和流散,所以写了一些歌,给我自己。
一直到这几年我才比较学会独自在外面吃火锅,不然对我而言,说起火锅,我能想到的都是儿时过年时围炉的那种欢聚。 在年幼的时候,春节我们会跟妈妈回娘家,我妈家是个大家族,所有兄弟姊妹聚在一起打闹,在满桌饭菜中,火锅的热气蒸腾,大人会把你叫过去,拿着一小杯高粱说干了就有红包,这些记忆都还鲜明而深刻地留在快四十岁的我心中,然而我也明白,如今这一切都无法再被复制或重来,儿时体验到的那种温暖与快乐,整个家族的欢快与热闹,已是童年限定。
在我自己现在的家庭,我太太影响了很多我吃东西的习惯,认识她之前,我吃东西必定是重口味,火锅汤头一定是麻辣或泡菜,绝对无法接受药膳,她是喜欢火锅到可以一个人去吃的,也因为她我逐渐有了这项技能,慢慢地发现只要食材本身好,即使汤头清淡、不沾酱料,火锅依然能够很美味,她是台南人,对于吃的讲究是天生的,我们都很喜欢温体牛火锅, 第一片不加酱料品尝原味,第二片起享受沙茶带来的浓厚,也因为她改变了我的口味,过往非常排斥中药味的我,近年来冬天都会很期待能吃到药膳的汤头。
每当天气渐渐转冷,我们就会变得很常吃火锅,她会认真地熬煮鸡汤作为汤底,然后准备各种蔬菜、肉片,就能吃上好几天,我们两人坐在一起,这种安定而稳固的日常,是长大成人的我,对于火锅的印象。
更年轻时我很在意别人的意见,比如开了PAR Store之后,有些人会在网络评论我没有要做音乐了,我就是个生意人,几年前我可能会气到在网络上找人吵架,可是到了三十几岁的尾巴,我连社群媒体都很少使用,在三十到四十的过程里,发生了好多好多事,比如结婚、比如开店、比如遇到疫情、比如跟很年轻的人们组“VOOID”,我依然会有很剧烈的情绪起伏, 像我从以前就很讨厌分别,极度抗拒各种形式的别离,但玩乐团、开间店又或者年纪到了,人们就是会来来去去的,我只是慢慢比较能消化这些不可预期。
透明杂志最受欢迎时,乐团每当有演出,无论是和团员一起登台时的凝聚感,还是台下乐迷的给予的回馈,整个氛围融合成一种团聚,总让我与小时候过年围炉的回忆连结,所以那时的我,总是很喜欢很喜欢去表演,后来转变成我一个人活动时,初始那种冷热差让我很难适应,独自背着吉他的我少了团员们、来看演出的观众也少了许多,仿佛那些热闹又被抹去。
十年前的我,写出《生活的答案》,当然那个我距离生活的答案还很遥远,可是到了今日,我也还是在摸索,我也依然在经历着很多的变动,在透明杂志时写了很多厌世的歌,认为那样很酷,当今的社会这种东西也很受欢迎,可是到了前阵子会忍不住思考,是否会有另外一种责任,要给世界一些温柔或光明,就像 Radiohead,曾经在某个时期很少在演出时唱《 Creep》一样,被问及为何不唱,Thom Yorke 只说,他不想唱,可是近期他们又把这首歌放回表演。
这就像每个时期的我,对于生命与生活,都有不同的思考与想法,也许接下来的我,在生活中遇到了什么,依然会再写些愤怒、迷惘、出离的歌,可是过了这十年,《Light Coral》这张我作出的专辑,不敢说成为谁的依赖,但若曾陪伴、慰藉了谁的片刻,在某个会让人感到寒冷的夜晚,短暂点亮而暖和了谁的心,以这些歌成为了某人一起吃锅的朋友, 我想对这些人说一声“谢谢”。
文:Peas Lin
图:郑弘敬,Chen Etang
※ 本文经小日子提供授权本网站刊登,未经授权许可请勿转载。※